2021年6月，我国首个利用细胞治疗的抗癌药——阿基仑赛注射液(商品名:奕凯达)获批上市，用于治疗既往接受二线或以上系统性治疗后复发或难治性大B细胞淋巴瘤成人患者。这种注射液属于CAR-T治疗，对少数难治性的血液肿瘤显示出显著的效果，让人感到欣慰和振奋。

安徽的陈阿姨就搭上了这趟快车，成为第一个在国内用药治疗成功的患者。在花费了大约120万接受CAR-T治疗一个月后，陈阿姨的各项检查显示体内暂时没有癌细胞，症状完全得到了缓解。从此，这个昂贵的药物随着这个经典的故事，被一波波的炒作，一次次地吸引了无数的眼球。时值上市一年后的今天，依然热度不减。

首先，CAR-T确实是一种靠谱的创新疗法。

我们先来认识一下：

CAR-T中的T是指T细胞，CAR则是嵌合抗原受体。

T细胞是人体内的一种最常见、最有效的免疫细胞，它的功能就是识别被感染和恶变的细胞，并且进化成细胞毒T细胞，分泌一些杀伤因子，使被感染或者恶变的细胞死亡。同时它也能辅助B细胞分泌抗体，帮助身体抵抗外来病毒、细菌的入侵。

因为T细胞的这些功能，很多医学专家就想，能不能利用T细胞，来杀死癌细胞呢？于是，免疫治疗的方法就出现了。它的原理就是激活人体的免疫系统，分泌更多的T细胞和B细胞来帮助消灭癌细胞。不过虽然T细胞多了，但总有一些癌细胞能逃脱T细胞的作用。如果能让T细胞准确识别癌细胞，是不是效果会更好呢？

正是在这种想法的指导下，科学家们创造了嵌合抗原受体——CAR，就是给T细胞人工“安”一个特殊结构，使它能与肿瘤细胞结合。

在经过了一系列改进后，专家能够在体外利用基因工程的方法，修饰患者外周血中的T细胞，不仅让T细胞能够识别肿瘤细胞，还强化了T细胞的杀伤能力。在体外培养这种“武装”后的T细胞，让它们不断扩增，增加到一定数量，最后再回输到患者体内进行治疗肿瘤。这就是CAR-T治疗的原理。

其次，必须清楚，CAR-T并不是对所有癌症都有效！即便对淋巴瘤也不是首选！

在过去一年里，大大小小的自媒体、短视频狂热炒作CAR-T时，国内多位肿瘤专家却在反复强调：CAR-T细胞治疗并非万能神药！

CAR-T细胞治疗在难治性的复发几率较高的血液肿瘤临床应用方面，具有很大的潜力，但它并不是万能的，目前主要集中在血液瘤的治疗，实体瘤的临床应用效果还未得到有效证实。

从适应症来看，CAR-T疗法目前在国内获批的适应症仅有复发性弥漫大B细胞淋巴瘤，并且不推荐初次诊断的淋巴瘤患者采用，更不能替代标准的治疗方案。

为什么CAR-T在淋巴瘤也不作为优先选择？

除了价格昂贵的因素以外，更重要的是现在治疗B细胞淋巴瘤的标准方案RCHOP（利妥昔单抗+化疗），有效率高达80%以上，由不少患者获得了持续缓解。当年利妥昔单抗（美罗华）横空出世的时候，对于整个血液肿瘤领域的震撼和影响，对于淋巴瘤治疗进展的意义，可以说是远超过如今被热炒的CAR-T。只不过当时没有那么多自媒体、视频号，这些肿瘤的专业知识只在专业人士之中传播。

换句话说，老被自媒体抹黑的化疗联合靶向药物的一线治疗方案，效果其实很好，经过二十年的临床验证，安全可靠。且一线治疗的药物都已经进到医保之内了，能承受价格、不错的疗效、较低的技术门槛，理所当然地成为患者的首选。所以对于刚刚发现淋巴瘤的病人，医生并不推荐CAR-T治疗方式。

第三，CAR-T除了价格昂贵，副作用也不容忽视！

CAR-T细胞回输后有可能出现细胞因子释放综合征与神经毒性综合征等不良反应。细胞因子释放综合征轻度患者表现为全身发热、恶心、头痛等；中度患者表现为呼吸困难、低血压；更严重的甚至需要上呼吸机，已严重危及生命。主要原因是CAR-T细胞释放多种细胞炎性因子。

神经毒性综合征可以表现为嗜睡、疲劳、震颤、视听幻觉、语言表达困难、书写障碍、轻度嗜睡、注意力不集中等为主要表现，严重时可进展为全面失语、大小便失禁、严重意识及运动障碍、癫痫发作和昏迷性脑水肿。

此外，CAR-T细胞还有可能将正常细胞视为杀伤对象，从而导致脱靶毒性。

总之，CAR-T并非大家所想象那样没有毒副反应，在某种角度来看，有时不良反应甚至比化疗更为凶险。

第四，CAR-T的应用具有一定的局限性。

和其他抗癌药一样，CAR-T细胞疗法也存在一定的临床应用风险。由于CAR-T细胞治疗产品是通过抽取患者或他人的免疫细胞，在体外扩增再回输的方式进行治疗，在临床使用的过程中有较高的技术要求，用药过程必须进行严格的风险管控。因为这个原因，这个疗法在短期内很难像之前的化疗、靶向药物一样在全国普及。患者在获取上具有一定的局限性。

所以，并不是每一家医院每一位医生都能应用这种临床治疗手段，也不是每个患者都适合使用这一治疗手段，如部分病人因前期治疗导致免疫系统受损，其T细胞就无法用于制备CAR-T。

最后，要说关键的一点：有效和治愈完全不是一回事！

肿瘤治疗的有效率，科学来说叫做客观缓解率（ORR）。是肿瘤体积缩小达到预先规定值（通常是30%）并能维持最低时限要求的患者比例，是完全缓解（CR，即肿瘤完全消失不见）和部分缓解（PR，即肿瘤缩小达到30%及以上）比例之和，属于短期疗效评价指标。ORR越高意味着使用该疗法达到肿瘤缩小的患者越多。

但是，药物或疗法短期有效，并不一定能延缓疾病进展，不一定能延长生存时间。而评价一个肿瘤药物或疗法最重要的指标，是看能否延长总生存时间，延缓疾病的进展。

什么是临床治愈？

简单来说，是治疗后持续缓解，五年都没有复发。CAR-T治疗后，有一部分患者是可以获得持续缓解的，但只是一部分。即便治疗有效的患者，并不代表会长期缓解。我们需要更为客观地看待CAR-T的疗效。

问：为什么会出现夸大宣传？

为什么120万的抗癌疗法会获得如此狂热的爆炒？背后的原因是复杂的。根据观察，主要是两类人在炒作这个信息。

一类，是重疾险的营销者。他们为了让潜在的保险购买者认为，有了120万就可以治愈癌症，并信誓旦旦地承诺已经将CAR-T疗法纳入保障范围，故意淡化了仅有极少数血液肿瘤才能从中获益、且未必能长期缓解的事实，引导客户购买重疾保险。

另一类，是健康类短视频的创作者。他们炒作这个产品，纯粹就是为了博眼球。治愈癌症、120万一支、某位阿姨亲身经历……这些吸引人的要素，让这个信息话题感十足。

相对而言，真正生产CAR-T产品的厂家，无论是复星凯特还是药明巨诺，都还是保持着客观理性的态度在谨慎地宣传。专科医生们更是频繁告诫蜂拥而来的咨询者，CAR-T细胞治疗目前在中国针对的是复发/难治性弥漫大B细胞淋巴瘤患者，花了120万元并不能百分之百治愈。

因此，在考虑是否要接受CAR-T细胞治疗治疗的同时，必须理性考虑几点：是否已接受了常规治疗未起到作用，疗效也不错的一些新药是否已使用；是否有能力支付高昂的医疗费用；是否充分知情CAR-T细胞治疗带来的毒副反应与高昂费用间的效价比；决定接受CAR-T细胞治疗，患者和家属是否有治疗失败的心理准备……

肿瘤需综合治疗，CAR-T只是一种方法，如何结合和优化其他治疗，还有很长的路要走，需要理性看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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